李旭利是国内第一个跨公募和私募界、并最终站上法庭的基金经理。 李旭利不是被警方逮捕的第一个基金经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他是国内第一个跨公募和私募界、并最终站上法庭的基金经理,也是被提起控诉的基金经理中名气最响的一个。
现年39岁的李旭利,生于四
川眉山农村。18岁那年,李旭利考入中国人民大学投资经济学系,离开了眉山。直至2008年,李旭利在从公募基金投身私募基金前,回了趟已离开17年的眉山老家。
从农村回到现代都市后,李旭利曾带着对现有体制无比厌恶的口气说:“某些人的良心大大坏掉了,社会财富分配极不均衡,中国农村四五十岁的那代人彻底毁了,他们没有医保,没有退休金,子女都外出打工,没有人管了。”
对体制无限感慨的李旭利,曾是社会财富分配盛宴中的受益者,终成财富的受害者。
目前,他是国内最受关注的 “涉嫌利用非公开信息罪”案的主角。从2010年10月李旭利被传出接受调查的消息起(注:李旭利在昨日庭审时称,其从2010年7月得知自己遭调查),至今李旭利案调查已历时一年多,其拥有的逾8000万元“非法资产”已遭冻结。
李旭利不是被警方逮捕的第一个基金经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他是国内第一个跨公募和私募界、并最终站上法庭的基金经理,也是被提起控诉的基金经理中名气最响的一个。
所有人都在关心,这名从山里走出来的明星基金经理,在“涉嫌利用非公开信息罪”案发后会有怎样的命运。
成名之路
在接受刑事调查前,没有家庭背景、出身贫困的李旭利成名之路极为顺坦。
1991年,他考入中国人民大学投资经济学系,4年后,考入有着“中国金融界黄埔军校”之称的“五道口”(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
1998年,研究生毕业后,李旭利进入当时刚起步的中国基金业,南下深圳进入筹建中的南方基金公司。
2000年,年仅27岁的李旭利,升任南方基金旗下天元基金的基金经理。4年后,而立之年的李旭利成为这家当时最大的基金公司投资总监。
此时,李旭利在投资届已名声大噪。
2005年,李旭利辞去南方基金所有职务,转战上海,出任交银施罗德基金管理公司投资总监。
2009年,交银施罗德资产管理规模已过千亿,快速进入基金业前十位。就在当年的5月,李旭利从交银施罗德辞职,加入中国人民大学师兄裘国根创办的重阳投资,由公募转入私募,成为国内最大阳光私募公司的合伙人。
每一步都走得很顺,李旭利在40岁之前已拥有国内投资业最令人艳羡的光环。如果要在中国找到经历如此丰富、战绩如此拿得出手的二级市场投资人,国内惟李旭利一人。
“基金经理大多智商比较高,但情商高的人不多,李旭利是一个智商与情商都很高的人,他与周围的人都相处得很好。”一位与李旭利相熟的基金业高管曾如此评价。
然而,就是这个“情商和智商都很高”的人,犯了两个在一些基金经理看来非常“低级”的错误:其一,在明知基金经理买股违规后,他仍用公司电脑进行个人账户交易;其二,在离开公募基金后,没有把带有交易记录的电脑低价买回家,而在很多离职基金经理看来,带走电脑是一种防止监管层秋后算账的“防卫措施”。
“也许,他太自信了,根本没觉得自己操作的股票,会跟犯罪搭上关系。也可能,李旭利太顺利了,他没料到自己离开公募后还会栽跟头。”上述与李旭利相熟的基金业高管分析道。
在更多投资人看来,李旭利案发印证了市场流行的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李旭利的“通透算计”
李旭利的成名,很大程度来自他对宏观经济的精准判断。
2005年9月,李旭利曾大胆预言:“几年之后,我们将俯瞰今天的历史低点。”当时,他“算计”的是中国证监会股改冲动和市场博弈带来的“红包”效应。
2006年5月,上证指数创出1800点的新高,李旭利公开提出“千金难买牛回头”。这一次,他“算计”的是银行巨额融资需要好的市场环境。
2007年5月中旬,李旭利用“高估值、高市盈率、高波动性”概括当时的中国股市,算的是政府对市场上涨的容忍度,随即的“5·30”大跌以及其后的大涨,又一次证实了他的预言。
2008年5月,市场随处可见抄底者,李旭利警告说:“这个时候不能有抄底的想法,抄底从来都是抄腰上的。”
此时的李旭利,在一次面对机构的演讲中,针对市场参与方的博弈过程做了这样的推演:“从6000多点跌到4000多点,是大股票跌下来的。而4000点跌到3400-3500点,是小股票跌下来的。而最近这600点,同志们感觉很痛苦。前面那1000多点其实痛苦(程度)没那么高,中石油跌下来大家痛苦(程度)也没那么高,因为拿中石油的还是比较少的人,但后面的话,小股票会跌得让大家很痛苦,因为它可能没有什么支撑,就跌下去了。这是市场中真正的风险所在。”
他估计,在这个过程里面,一般来说基金不大怕跌。一个就是仓位低了,一个是基金相对来说不太买小股票。因此,尽管公募基金后面会有净值压力,“但老百姓的埋怨度不会有那么高。”
李旭利说:“大家可能会关心接下来是不是会有一个反弹。我自己的判断,反弹即使有也是很弱的,大家不要去指望政府的政策。我的看法就是,政策从来都是没用的,它们过去不曾有用,将来也是不会有用的。”
他举例:“有关人士在2000多点说要减持国有股,到1700点就已经放弃说不减了,到最后还是跌到了1000多点,其间政府一直在救市,没有用处的。一开始救市可以管一个星期的走势,后来管三天,后来管两天,到后来就管开盘15分钟的走势。同样的道理,上涨也是一样的。大概在2500点以上,监管层就觉得市场有风险,开始控制基金发行,甚至给市场扇凉风,但是市场还是涨到6000多点。”
李旭利认为:“你基本上尽量不要指望它(政府)救市,我自己的看法,现在出政策的影响力基本上没有用处。”
他同时表示,在当时的时间点,有政策出台会很糟糕。“因为这个点推政策,会让机构和‘大小非’非常顺利地减持,减持完之后,企业对维护市场的参与性和兴趣都会大大减弱,小散户会一直陪着市场跌到底。”
一些机构人士对李旭利的这番表述不以为然,他们不断用估值说服投资人,说A股已经见底了。随后A股的惨烈下跌,让这些机构付出了高额代价。
正是在屡屡“命中”政策和市场走势的过程里,李旭利成为机构投资者判断宏观政策风向的标杆。
有人说,李旭利对宏观判断屡屡精准,很大程度上来自对现行体制下各方利益和立场的“通透算计”。
“自由人”李旭利
李旭利还信奉市场的力量。
在他看来,体制内的经济学家,其专业能力与市场机构中的经济学家无法相比。“道理很简单,某市场机构经济学家转会的时候,年薪涨到2000万元,如果给体制内研究机构经济学家这个价格,他们会不去吗?但没有人给他们这个价格,这是市场选择的结果。”
2009年开始,多名基金从业人员“过劳死”,亡者的悲凉身后事引发市场关注,并引发大量公募基金转身私募基金的大潮。
一个细节是,上海某公司基金经理“过劳死”,北京某公司基金经理作为死者好友,深受震撼,拟离职公募,并前往上海代为处理后事,他所代表的死者家属与上海基金公司就赔偿金产生争议。市场传闻称,上海基金公司总经理致电上述北京基金公司总经理,要求北京基金公司管束该基金经理,北京基金公司总经理直接表态,代为处理后事的基金经理已不是该公司员工。
这一传闻在公募基金经理中广为流传,并引发行业震动,公募基金经理纷纷感叹“打工者”的无奈。李旭利曾私下表示他也听过这个传闻。他认为,职业经理人在没有所有权的情况下,期望他人的企业保护自己的权益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就是在2009年这一年,李旭利从公募转向私募。有人短信恭喜李旭利成为“自由人”,他欣然表示喜欢这个称呼。
转向私募后,市场风传,李旭利以高佣金发行阳光私募,破坏市场“行情”。
但李旭利认为,这是市场行为。在他看来,好公司能用好的业绩取得更高收益,更有机会给代销渠道更高佣金,并通过提高门槛占有更多客户资源;而对于高薪挖人带来的流言,李旭利也认为,好的企业出得起高价招人,也是一种市场资源的优化配置。
“自由人”李旭利还曾在参加一个公开论坛时直接挑战监管部门:“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很多基金、很多公司的股权可以卖给外资机构,却不可以卖给公司的管理层?”
他也提到了市场关注的基金经理“老鼠仓”问题:“老鼠仓的问题越来越多,这是过度监管的问题,对于基金经理和投研人员的管制越来越多,很多人成为‘老鼠’,是因为大家没有什么机会处理这些财务的问题,倒不一定是道德败坏的问题。”
这个讲话在李旭利的名人光环下,被广为引用,成为投资人向监管层“叫板”的案例。
有人问李旭利,既已离开公募基金,何必说些可能于己不利的话,李旭利回答说,自己虽然不干公募基金了,但还是希望这个行业能向好发展。
喜欢“白马股”
不过,就在政策有望开闸放行基金经理炒股的时候,李旭利被传出接受调查,并于2011年8月被正式逮捕。
作为中国最知名的基金经理,李旭利炒股有违职业操守和基金法规定,这在国内投资界没有疑义。中国证监会出具的认定函,亦证实了证券监管机构对李旭利行为性质的认定。
但在一些投资界人士看来,李旭利操作工商银行、建设银行等股票,是否属于“老鼠仓”仍有争议。理由是这些“白马股”为人尽皆知的绩优股,作为权重股,公募基金通常都会配置,而受“双十”规定限制的公募基金,要把大盘股股价哄抬上去,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在中国,只有社保基金和汇金公司,有拉抬大盘银行股的实力。”有基金经理说道。
搜索李旭利曾经买入的股票可见,其买入的股票包括民生银行、招商银行、万科A等,到了私募公司,李旭利的买股名单上,也多是“白马股”,比如云南白药、青岛啤酒等二线蓝筹股。
2009年11月,李旭利在接受东方早报记者采访时曾信心满满地表示:“我们的投资组合里,你很难看见很离奇的股票,我不会去买一些稀奇古怪的品种,但是我们很‘白’的东西里面也能做出很大的业绩来。”
事实上,由于李旭利喜欢“白马股”,投资业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有个判断:李旭利擅长看宏观大势,不擅长选股。这一看法,在李旭利的同事中曾普遍流传。
对于这些说法,李旭利或有所耳闻,他对自己的宏观判断能力也颇为自信。私下里,李旭利曾表示:“我以前是看宏观的人,对于宏观的领悟,这些基金经理里面,超过我的人不会很多。”
但李旭利认为,自己不单单会从宏观角度思考问题,当宏观波动稳定下来的时候,自己会选择有成长性的股票,他所说的成长性,也必须要有确定性。在他看来,确定性的东西是由内在质地决定,而非外延增长决定。
对于企业的内在价值,李旭利有过一些表述。2008年,曾有人问李旭利怎么看招商银行的价值。李旭利指着身上的西装说,比如西装,款式看起来没差别,但细节不同,穿在身上的感觉差很多,银行也一样,内在质地决定了价格。
“招商银行是银行股里的杰尼亚(Zegna,国际高端男装品牌),民生银行是宝姿(PORTS,国际中高端女装品牌),兴业银行不过只是雅戈尔(国产男装品牌)。”李旭利当时作了这样的比喻。
对于“白马股”可能涨得太慢的说法,李旭利嗤之以鼻。他认为,当股价遭明显低估的时候,敢下重手,即便金融股这样的“白马股”也能大笔获利。
“名声是把双刃剑”
成也金融股,败也金融股。
根据检方起诉书,2009年4月7日,在交银施罗德基金旗下蓝筹基金、成长基金股票买卖信息尚未披露前,李旭利先于或同期于其管理的蓝筹基金、成长基金买入相同的“工商银行”、“建设银行”股票,并于同年6月悉数卖出上述股票,累计交易金额人民币5226.38万元,获利达人民币1071.57万元。
2011年8月13日,李旭利因涉嫌利用未公开信息交易罪被上海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8月26日经上海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批准逮捕,同日由上海市公安局执行逮捕。
当时,对于李旭利“落网”原因,投资界流传多个猜测版本:发私募产品时,李旭利给银行的返佣很高,断了其他众多小私募的生计,众小私募寻机反击;李旭利从交银施罗德跳槽后,交银施罗德多个管理层人员离职,交银施罗德大股东交通银行感到“是可忍,孰不可忍”,进行了检举;李旭利从一些大机构高价挖角研究员和基金经理,惹怒了这些机构。
也有人说,公募基金经理大批转战私募,公募基金业绩下滑,行业诚信危机爆发,监管要抓典型“杀一儆百”,李旭利成了“典型”。
还有一个说法是李旭利做人做事太高调了,与业内文化传统不符。
一个例子是,某基金业中层找到了李旭利关于市场讲话的原文,该中层看完后问了一句:“他平时就这么说话的么?”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该中层人士感慨:“这么高调,迟早要出事。”
然而,对于法院来说,传闻不是李旭利受审的原因,李旭利站上法庭的最终原因,是他作为基金经理个人买股的事实。对于这一事实的定性和量刑,目前仍待司法审判。
对于媒体铺天盖地的传闻报道,李旭利曾说:“我现在每天最害怕的就是一打开网就看到我的名字又在头版,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这回真是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
他也曾愤怒地表示:“很多传闻其实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扣我头上了,真是没办法。”
“为什么大家都只盯着我?”李旭利在接受调查时,不断这样问身边朋友。有人告诉他,这是成名的代价,他感慨道:“名声是把双刃剑。”
李旭利曾说:“我真的好失望。一些朋友离开基金后什么都不做,现在生活都非常好,他们早劝我少折腾,但我都没听进去。本来就是想做点事业,挣多少钱其实我根本看得很轻的,现在搞得这么悲剧收场。”
他也许忘了,牛短熊长的A股市场,投资者的悲剧远多过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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