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经理之《没有赢家的赌局》

　　（九）

　　（旁白）这已经是红诚酒业复牌后的第三个跌停板了。这个故事曾经是如此的具有想象力，以至于很多人根本就不相信它，但是有些人选择了相信，而且是机构投资者，这让它的股价一路高歌猛进。然而，当资本的饥渴与科学的繁琐发生冲突的时候，当资本试图绑架科学的时候，最终出现了这样的结果。不过，赌局还在继续，因为没有人想提前认输。

　　【巨丰基金，陈铭办公室】

　　（陈铭在办公室发呆，小周敲门）

　　陈铭：进来！

　　小周：陈总，营销策划部的于总那边催着我们给媒体的声明，我按您的意思，草拟完了，请您过目！

　　陈铭：你念给我听一下吧！

　　小周：好的。首先，巨丰基金对红诚酒业的投资始于2010年四季度。在此之前，医药研究主管郝强博士一直在跟踪公司疫苗项目临床表现，根据调研情况在公司内部推荐，面对基金经理的质疑和问题，做了大量解释和病毒学学科逻辑推理分析，得到基金经理认可后才进入股票库。纳入股票库后，我们对红诚酒业研究与跟踪更为紧密，以便对项目实验进展效果都能及时了解。期间，投研团队包括我自己也曾多次去调研。第二，我们看重投资安全边际。红诚酒业主业啤酒市场份额稳定，盈利能力强，与同行比，销售毛利率也较高，即便不考虑疫苗项目，啤酒业务业绩就可以基本支撑成本价。而疫苗研发一旦成功，上涨空间很大，符合巨丰基金的投资逻辑。

　　陈铭：重点说一下对于红诚酒业公告的看法。

　　小周：好的。如果说我们没有事先预期到的，应该就是红诚酒业会发布这样一条并不完整、充分，投资者也无法作出判断的公告，这样的信息披露方式以及对市场造成的极端影响是我们此前没有估计到的。创新是经济结构转型过程中必然发展方向，而如何处理包括新药研发在内的各项创新过程的复杂性、漫长性与资本市场信息披露的及时性、完整性的矛盾也是值得市场各方深刻反思的。

　　陈铭：可以，你再校对一下，没问题就发给于总吧。

　　小周：是，陈总。另外，我们要继续下调红诚酒业的估值，按照后续仍有三个跌停板估值。监察稽核部让我们具体说明理由。

　　陈铭：很简单，如果下调幅度不够，持有人仍会选择赎回。我们就被迫减仓其他的股票。而其他基金发现我们有被动减仓股票的压力，则会先于我们卖出股票。那么，整个A股市场会因为红诚酒业而引发一波巨大的抛售潮，大盘将会因此而大幅下跌。这就是所谓的“囚徒困境”。如果我们能够把红诚酒业的估值一步下调到位，持有人不会再集中抛售，甚至可能会出现反向套利，我们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小周：明白了，我就按这个去拟写一份书面材料。陈总……

　　陈铭：还有什么事情么，小周？

　　小周：陈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看您这两天很憔悴，我心里挺为您担心的。

　　陈铭：（微微一笑）谢谢你，小周。说实话，我当了三年多的投资总监，第一次感觉到很无助，很茫然。即使是2008年金融危机的时候，也没有今天这种的感觉。

　　小周：陈总，你要坚持住。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我们一定能够渡过危机的。

　　陈铭：两个星期之前，我们排名还在行业前三，媒体还找我介绍熊市操作的经验。两个星期之后，我们就成了过街的老鼠。或许这就是人生吧，总会因为一些不可预计的事件而改变。

　　小周：陈总……

　　陈铭：呵呵，没事，小周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三国时期，诸葛亮指挥作战，每次都单独乘坐一辆战车跟随大军。有一次打仗，刚一开战，诸葛亮就驾车带头冲向敌方。蜀国军队一下士气大振，紧随其后，大破敌军。战后，众人都赞：“军师神勇！”你知道诸葛亮怎么说吗？

　　小周：怎么说？

　　陈铭：诸葛亮惊魂未定地说，这个坡太陡了，车没刹住，一下子冲下去了……许多时候，历史就是因为这类不可预计的事件而改变。

　　小周：陈总，您终于笑了。这么大的压力，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听让人佩服的。

　　陈铭：跟你聊一会儿，心情也好多了。小周，你刚毕业两年吧？

　　小周：是呀，两年零一个月。

　　陈铭：嗯，这段时间你确实很辛苦，不过对你来说，在职业生涯的起点就要跟我一起面对这么大的风波，未尝不是件好事。

　　小周：嗯，我也这么觉得。

　　陈铭：（手机响起）喂……晓芸！什么，你到我们公司了？哦，好，你进来吧。

　　陈铭：（挂掉电话）小周，你晓芸姐来公司了，你带她到会客室等我吧。

　　小周：好的！

　　（小周到公司门口将王晓芸带到会客室）

　　陈铭：（自言自语）晓芸也是，叫她停牌前跑掉，居然没听话，一股没卖，太贪心了。这会儿估计是真着急了。还好，她不是基金，都是自己的钱，没有赎回的压力，待会还得劝劝她。唉，我劝她，谁能劝劝我啊。

　　（陈铭走到会客室，见到王晓芸）

　　陈铭：晓芸，你来了！

　　王晓芸：陈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连续三个跌停板！

　　陈铭：晓芸，小点声音，这里有监控，让别人听见不好。这次红诚酒业披露的公告有很大的问题，按照这个披露，疫苗组的有效率仅仅比安慰剂组高0.5个百分点。这意味着，疫苗对于治疗，几乎没有任何的作用。

　　王晓芸：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你们不是沟通得很充分嘛？你对公司的基本面不是非常了解嘛？

　　陈铭：晓芸，你别着急。这个结果确实很让人意外。按照我们对红诚酒业的跟踪，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结果，我的理解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也还在努力和红诚酒业这么联系。

　　王晓芸：那你现在压力一定很大吧？

　　陈铭：别为我担心，我做投资这么多年，见过的风浪多了去了，这次虽然麻烦些，但咬咬牙就过去了。

　　王晓芸：唉，（欲言又止）那就好，那就好。

　　陈铭：晓芸，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今天是第三个跌停，59块钱的股价和你的买入成本差不多。明天如果再跌停，你才会亏钱。我估计后面最多再有3个跌停。这样吧，你亏损的钱，我回头补给你。你要放轻松一点，高兴一点，女人着急上火，会变老的。

　　王晓芸：陈铭，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和你说。

　　陈铭：什么事情？咱们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吧。

　　王晓芸：唉，都怪我！陈铭，我父母去世之后，只剩下我和上大学的弟弟，我们姐弟两个相依为命。这些年我也没攒下什么钱。弟弟在广州上学，学费又很贵。为了这次能多赚一些，我把老家的房子抵押从银行贷了90多万出来，然后又找周围的朋友借了一些钱，买的红诚酒业。如果后面继续下跌，我不但血本无归，还会欠下很多的钱。

　　陈铭：什么？你抵押了房子，还去借钱了？你怎么能贷款、借钱炒股票呢？

　　王晓芸：我没想到会亏钱啊。我只想这次炒股赚的钱，可以留给弟弟，供他今后这些年的学费、生活费，我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陈铭，我想踏踏实实的嫁给你，但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陈铭：晓芸，你真傻，你真不该这样。

　　王晓芸（泪流满面）：我错了，陈铭，可能这就是利令智昏吧。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陈铭：唉，这件事情都怪我。事已至此，晓芸，你也别急。告诉我，一共借了多少钱？

　　王晓芸：一共借了120万。

　　陈铭：120万！如果后面还有三个跌停的话，我估计会损失个三、四十万。晓芸，别担心，这样吧，这几天我就给你的账户汇50万过去，先救急。一旦红诚酒业打开跌停板，你马上卖掉，然后把贷款和借的钱还上。

　　王晓芸：可是……这，这怎么行啊……

　　陈铭：（轻轻抱着王晓芸）晓芸，你还把我当外人啊。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这些钱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后我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王晓芸：嗯！（轻轻搂着陈铭）

　　陈铭：答应我，想开一点，高兴一点。

　　王晓芸：嗯！

　　陈铭：真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王晓芸：陈铭，你工作很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陈铭：晚上过来吧？

　　王晓芸：不了，这两天心情很糟。我弟弟在学校病了，这两天还要去看看他，过几天再联系吧。

　　陈铭：好的，记住晓芸，跌停板打开，就把股票卖掉。

　　王晓芸：嗯，我知道了，拜拜！

　　（王晓芸下，陈铭回到办公室，想着刚才的事情，坐立不安，忍不住拨打电话）

　　陈铭：喂！郝强。我是陈铭！

　　郝强：（郝强沙哑的声音）陈总！

　　陈铭：郝强，你在红诚那边怎么样？见到许爱国没有？

　　郝强：陈总，许爱国他不见我，现在连黄少龙也不肯见我了，都只让下面的证券事务代表应付我。

　　陈铭：什么？这帮混蛋，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不守规则。

　　郝强：怎么办？陈总？还要继续留守吗？

　　陈铭：你先别慌，你今天继续留守在那边。如果明天还没有结果，你马上回公司。你告诉他们的证券事务代表，如果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作为合计持股超过10%的股东，将提议罢免红诚酒业的董事长。还有，停牌前最后一天最后三分钟有100万股跑路，不是机构席位，又都是他们那边的营业部，说明什么！这里面肯定有老鼠仓，弄不好就是他们自己的账户！

　　郝强：陈总，如果这样的话，咱们和红诚可就真的撕破脸皮了，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陈铭：（大喊）现在是他们把我们逼得没有余地了。懂吗？

　　郝强：我明白。不过，陈总……

　　陈铭：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说！

　　郝强：他们……刚才，他们的证券事务代表拿出一叠照片给我，是，是我们上次去夜总会的时候拍的……

　　陈铭：什么！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们也做得出来！混蛋！

　　郝强：他们还说……说录了像，如果我们一意孤行，就公开这些材料。

　　陈铭：（震怒）太卑鄙了，太卑鄙了！

　　陈铭突然一阵眩晕，眼前一黑，晕倒在办公室。

　　电话中传来郝强的声音：“陈总，陈总！……”